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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4月17日，下午1时30分左右，菲律宾马尼拉，日寇残杀八位中国烈士。一位当地老人说：“日本宪兵押解杨烈士等到义山，途中和义山现场，都戒备森严......杨烈士虽在日宪押解下到了义山，但他却昂首前行，义无返顾......一声令下，排枪齐发。杨烈士等八位烈士，就纷纷跌入土坑之内。这一群兽兵，却不以惨杀中国忠贞之士已足，又群以刺刀，向八位烈士的遗体乱刺，以示凶焰，良久方已。以后才用土草草掩盖了事......当时突然觉得红日无光，山川失色，愁云惨雾，笼盖了义山，我也差不多为之昏厥。”

　　这位惨遭日寇毒手，令山川失色、草木含悲的杨烈士，就是当时中国驻菲律宾马尼拉总领事、清华1920级校友杨光泩。

　　杨光泩，祖籍浙江吴兴。祖父杨福谦是湖州南浔菱湖镇有名的丝绸商人，先后在菱湖镇、上海开设杨万丰丝号。杨福谦有4子，三子杨文濂不愿经商，留学美国，回国后在北京政府审计院任审计官。杨文濂有6子4女，杨光泩是其长子。

　　杨光泩1900年7月14日出生于上海，1912年小学毕业后随父母迁居北京，1916年考入清华学校。在清华，杨光泩勤奋好学，成绩优良。杨光泩曾任校刊编辑并发表文章。他积极参与演讲、辩论、话剧、体育等文体活动，曾与梅贻琦、林语堂等老师及一些同学组织基督教团体Friendly Forty。

　　1920年清华毕业后，杨光泩留学美国。1921年获得科罗拉多大学文学学士学位，1924年获得普林斯顿大学国际公法哲学博士学位。在美读书期间，曾获纽约大学生网球冠军、洛杉矶学生校际辩论赛冠军等。华盛顿会议（1921—1922）期间，曾在中国代表团内任学生随员。

　　普林斯顿毕业后，杨光泩在中国驻美使馆任职，正式进入外交界。由于杨光泩生性随和、学识渊博、善于辞令、长于折冲，很快在外交界崭露头角，成为冉冉升起的外交明星。1925年冬，曾随中国驻美公使施肇基赴日内瓦出席国际联盟召集的鸦片会议。1926年返回美国，仍任职中国驻美使馆。由于使馆薪水微薄，从1926年起，杨光泩又在华盛顿乔治城大学等校兼职讲授中文、远东历史以及美国外交史等科目，以纾缓窘迫的经济景况。

　　近代中国积贫积弱，美国等西方国家充斥着对中国种种误解与歪曲，中国人都成了歪曲丑化的对象和阴险愚蠢的象征，凡是爱国的留学生无不为此感到难受。杨光泩在美任职期间，撰写了多篇文章在美国各杂志发表，并赴美国各地做关于中国教育、经济的演讲，介绍真实的中国国内状况，呼吁取消不平等条约。

　　1927年杨光泩应母校聘请，向中国驻美使馆请假一年，任清华政治学、国际公法教授。1928年2月任外交部情报司副司长。1930年，任中国驻伦敦总领事及驻欧洲中国特派员。1936年，任上海《大陆报》经理兼总编辑，直到1938年赴菲律宾。1937年春曾随中国代表团赴伦敦参加英皇乔治六世的加冕典礼。

　　1938年，在孔祥熙提议下，杨光泩被任命为中国驻菲律宾总领事。11月，杨光泩赴马尼拉。菲律宾有大量富裕华侨，孔祥熙希望杨光泩能为中国抗战募集捐款。

　　在菲任职期间，杨光泩兢兢业业。一方面折冲樽俎，在菲律宾广为宣传中国的抗日战争。1939年1月23日杨光泩对菲律宾各省省长和各市市长演讲中，沉痛地指出：

　　大家都知道，过去十八个月里我的祖国一直处于抵御外族侵略的无奈境地。十多个省份遭受到毁灭和死亡的侵袭。东三省的千万人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这样的冬天不啻为地狱，毕竟那里的严冬在和平时期对于贫民来说都是煎熬......

　　日本的入侵使得四倍于菲律宾人口的中国人民遭受着饥饿、恐惧、无家可归的折磨，他们的家园被烧毁、农田荒芜、至亲之人伤残甚至死亡。中国现在忍受的痛苦，做出的所有牺牲都是因为她坚定地认为，和菲律宾人民一样，中国人民应该享有自主、自由和民主的权力。

　　杨光泩在努力改变菲律宾官方对华侨态度同时，也积极组织在菲华侨团结起来，为祖国和菲律宾抗日斗争增添力量。1941年4月，杨光泩向美国驻菲律宾办事人员、菲律宾总统郑重表示，如果菲律宾遭受日本侵略，在菲12万华侨愿为菲律宾服务。

　　同时，杨光泩也积极联合在菲英美人士等组成广泛的反法西斯战线，为中国的抗战争取各种支援。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杨光泩警告美国放弃隔岸观火政策，积极与英国联合，避免重蹈欧亚覆辙的恶果。1940年9月23日，杨光泩在菲律宾对英美发表广播，敦促英美联合阻止日本侵略。杨光泩表示：“除非英美联合一致，否则反将为人分离。欧洲若干国家失败，其咎即在不能合作，是以各民主国家，今在远东，不可再事忽略。唯谁为领袖，似甚困难。要之，我人当推有力而能决心奋斗到底者为之。”杨光泩警告：“美国对民主国家之援助，设以欧亚而分畛域，实属谬误之尤。当此之时，美国势力虽未卷入漩涡，要使长此孤立，依然不作积极之行动，则今欧亚二洲所正遭受之屠杀与损毁，难免其不光临于美也。”历史充分证实了杨光泩的这一准确判断和远见。

　　杨光泩还曾敦促在菲律宾的美国官员注意，菲律宾每年巨额卑金属出口日本用于战争物资，希望菲律宾能停止出口。

　　由于当时华侨在菲律宾是被接受程度最低的族群之一。菲律宾人普遍认为中国人都是打压其他族群竞争的富商。因此，杨光泩一项工作就是要积极为广大华侨争取权益。1939年1月23日，杨光泩对菲律宾各省省长和各市市长演讲中指出：

　　在中国，很久以来......地方首脑都被称为人民的“父母官” ......每座城市、每个村庄都有我们的人民，他们在那里生活、经商。我是否可以代表他们——在这个和平、繁荣的岛国的数十万华侨——请问，你们是否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他们，爱自己的人民如子女一样?

　　不管在此地菲律宾还是在美国、欧洲、马来半岛还是其他任何一个地方，我们华人都以遵纪守法著称。他们安静地工作、生活，与所有社区的法律制度和谐相处。

　　1939年11月28日，马尼拉政府通过《仅菲列宾及美国公民有权从事于马尼剌公共市场之任何买卖》，这一法令明显对广大华侨不利。为此，杨光泩向菲律宾政府提出严正抗议。

　　再次，孔祥熙提名杨光泩赴菲律宾任职的目的就在于争取华侨支援。杨光泩不顾酷暑，到处演讲，出席许多庆典为华侨企业主持开业剪彩，足迹遍布菲律宾，他的活力、冲劲和魅力赢得了广大华侨的尊重，也得到了广大华侨对国内抗战的支持。在菲律宾，由于政府对侨胞限制，对中国抗战的支持，主要是购债与捐款。1977年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至1939年5月底，先后汇回国内公债及捐款共计菲律宾币784万元，合国币1710万元。以菲律宾10万侨胞算，每人平均负担菲币78元，合国币171元。1941年4月至年底共9个月中，总领事馆募集到1200万菲币和大量物资，其中有一部分经同情中国抗日的德籍友好人士王安娜女士的安排转运到延安和八路军后方基地。这是华侨爱国之心真切体现，也是杨光泩卓有成效的工作结果。

　　1941年12月8日，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不久，菲律宾首都马尼拉陷入日军包围之中。一些国家的外交人员纷纷撤离马尼拉，驻菲美军远东军司令麦克阿瑟撤退前，在自己的专机上为杨光泩预留了座位。杨光泩与领事馆全体馆员表示：身为外交官，未奉命令，绝不能擅离职守！

　　当时，日本飞机疯狂轰炸，菲律宾侨胞都非常紧张，不知所措。杨光泩一面和海外各侨胞团体的重要领导人以及华侨抗敌后援会主席杨启泰等会商应变办法，一方面协助有关教育文化的工作人员疏散。此外，还坚持领事馆正常办公，并开始秘密焚毁各种爱国捐款收据、救国公债登记表和其他重要文件，以免万一菲律宾沦陷，侨胞遭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害。当时，菲律宾还存有大笔国内钞票，是国民政府在美国印制，运回国内途中暂存菲律宾的。杨光泩奉国民政府命令，焚毁大批钞票，避免巨款落入敌手，造成国内经济动荡。

　　在菲律宾各华侨团体中，中国妇女慰劳会是最重要的一个。抗日战争期间，对于赈救祖国难胞及捐输方面，有突出贡献。图为中国驻菲律宾马尼拉总领事杨光泩（右1）与妇女慰劳会职员、美国驻菲律宾高级专员赛尔夫人（中） 合影（王欽，《东方画刊》，1941年，第4卷第1期，第28页）

　　1942年1月2日，马尼拉沦陷。为防止落入日军之手，美军在撤退前炸掉了大片汽油库，浓烟遮天蔽日。当天，日本驻马尼拉副领事木原太次郎会见杨光泩等人，要求马尼拉总领事馆承认汪精卫伪政权，抚平华侨抗日情绪，否则因与重庆国民政府没有外交关系当不承认中国驻马尼拉总领事馆为外交机构。面对这种赤裸裸的公开威胁与蛮横无礼的要求，杨光泩当即严词拒绝。

　　1月4日，日本宪兵违背国际公法，悍然逮捕了杨光泩等8人。不久日寇发现总领事馆曾募集大批资金和物资已经送往中国抗日，并焚烧巨额法币，大为震怒。日寇胁迫他们接受三个条件：1.宣布拥护南京汪伪政府；2.在3个月内，为占领当局募集2400万菲币；3.组织新华侨协会，与占领当局合作。这一无理讹诈当即遭到杨光泩坚决拒绝。日寇对杨光泩等人施加酷刑，但他们始终坚贞不屈。

　　1942年4月17日，日本占领当局宣布了杨光泩等8名中国外交官所谓的四条“罪状”：一、抗日活动；二、军事协助重庆政府；三、扰乱治安；四、抵制日货。之后，日本占领当局宣判杨光泩等8人处以死刑。下午1时30分左右，杨光泩等8名中国外交官从容就义。

　　杨光泩等人就义非常悲壮，据目击者——警卫吴天锡、菲律宾保安扶西描邬(Jose Bau)和墓园工人因那希仙道斯(Lgnacio Santos)回忆，杨光泩等被押往墓地东南的一个草坑，士兵命令他们面向草坑站着，行刑队在他们身后。杨光泩大义凛然，怒斥日军无视国际法，必将受到严惩。几颗子弹没能夺取杨光泩的生命，杨光泩指着自己的胸口，告诉他们该往哪儿瞄准。八个人倒在了事先挖好的坑里，日军又上前以刺刀向各人身上猛捅数刀，才命工人用土掩埋。杨光泩牺牲后至日本战败期间，菲律宾华侨怀着对烈士的深深敬重资助了家属生活。

　　1943年9月16日，国民政府命令褒扬：“查该总领事杨光泩临难不苟，捐躯绝域，良堪轸悼，应予明令褒扬，并交考试院转饬铨叙部从优议恤，以彰忠烈。此令。”

　　日本投降后，根据知情者的指引，人们很快找到了烈士的遗骸。1947年，杨光泩等人的遗体得以重见天日。其时遗体已经不辨面目，只能凭眼镜、腰带等遗物辨认。日军的暴行和英烈们的事迹也随即昭告天下，在国际上引起强烈反响。

　　1946年2月23日，经盟军军事法庭审判，杀害杨光泩等中国外交官的重要战犯山下奉文、太田清一、阿木内中、芥山光谷等人被处死。

　　为了纪念英烈，1947年7月6日下午3时，在菲律宾马尼拉华侨义山举行杨光泩总领事暨全体殉职馆员纪念碑落成典礼。7月7日，是抗日战争全面爆发10周年，国民政府为褒扬殉国忠魂，令外交部派专机赴菲律宾马尼拉迎回杨光泩等9位外交官烈士的遗骸，菲律宾总统哈罗斯送了花圈，旅菲侨胞万余人到机场洒泪相送，马尼拉华侨举行公祭仪式，下半旗志哀。7月7日下午6时10分，杨光泩等遗骸抵达南京。清华校友、外交部次长刘师舜及职员多人列队于机场迎接。遗骸分别装在黑漆小型木箱，上覆盖中华民国国旗。

　　1947年7月7日下午，国民政府迎杨光泩遗骸返回南京（《生活》，1946年，第2期，第14页）

　　7月8日，国民政府在南京举行盛大公祭仪式。7月10日，清华同学会上海分会、外交部驻沪办事处等七团体在上海召开追悼会。同年9月3日，抗战胜利纪念日当天，国民政府在南京中国殡仪馆举行公葬仪式。各团体代表，英国、加拿大、埃及、瑞士、伊朗、美国、比利时、印度、苏联等各国使节，外交部同仁，烈士家属等400余人出席。于右任书写“报国填瀛海，成仁重泰山”一联。仪式后，九烈士的遗骸被安葬在南京菊花台。

　　司徒雷登曾感慨杨烈士的英勇：“其效命不屈之坚贞，竟使当地日军不惜一切国际信誉以戕贼外交官吏，亦不禁引以为荣也。”

　　1982年，江苏省暨南京市政府修复了九烈士墓，雨花台区政府也拨款扩建菊花台公园。1987年11月17日，南京各界人士在九烈士墓隆重举行“纪念抗日外交九烈士公葬40周年”活动。清华校友总会赠送了“碧血宁洒异域地，浩气长存神州天”的题词。

　　1989年1月3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追认杨光泩等9位前国民政府外交官为革命烈士，这是继张自忠等一批抗日将领之后，第二批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的前国民政府人员。

　　在凶恶的敌人面前，杨光泩等中国公使不畏强暴，气节不坠，维护了中华民族的尊严。杨光泩烈士不仅是清华的光荣，也是中国人的光荣！